後來道成才和我說自己會道德感這麼重,即使和性工作者接觸也硬不起來,當然第一個原因是因為害怕染病,但第二個是因為他太愛他老婆。
每次會談時他總有一大堆的理論與我分享,這次已經是第二次了。他滔滔不絕的闡述他目前所關心的事與他對自己專業的看法,一方面我想經由他的分享得到他為何會在做愛時無法持續的原因,另一方面想知道他為何要談論這些無關性的事來掩蓋他來此的目的。他在尋求性治療的過程中已經不知找過都少位專家,也不知做了多少檢查,所有的檢查都傾向於他沒有生理上的問題,他很疑惑。
很多個案經常問我:「性治療為何要回憶以前發生過的事?」對道成來說,從回憶中可以推論他在人格生成期所受到的傷害進而影響現在的性生活。道成對他爸爸在他小時候反覆無常卻又暴跳如雷的行為了解察言觀色的重要性。長大後,這整個訓練的環境與氛圍讓他在工作上得到很好的拓展,只要對方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它就會立刻想到對方的感覺,在對方還沒提出時已經完成。他升遷的速度超出其他人很多,在40歲以前就自己出來創業,目前已經是一個營業額超過2億公司的老闆,但他不懂,老婆在各方面條件都是他的標準的,為何會在性生活上遇到這樣的狀況。我要他做的就是『做自己』。
我要道成好好想想,究竟是甚麼因素讓他無法真正的和老婆溝通,他的答案聽起來很沒說服力。「她總是愛忙小孩。」
「對不起,我覺得這應該不是問題的答案。」我堅決的說。「哪個家庭沒小孩?哪個家庭的女性不忙小孩?你們做愛發生問題卻要把小孩來當作箭靶。」
「她的表現讓我覺得都是我的需求。」他堅持這麼說。
我認為道成的基本認知受到早年他父親的影響。『對愛渴望又懼怕。習慣做一個乖小孩,習慣把自己的情緒感覺鑰匙交給別人』,這就是你會對愛和性沒有信心的來源。
性治療師能藉由與個案的對談與觀察發現個案的問題,一旦個案理解自己現在所遭受的狀況後,接下來性治療師就是如何協助個案去面對這些映射出來的恐懼。
在治療室裡,當我面對他的陰莖時,它遲遲沒有反應,甚至和我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來試圖降低他的焦慮。我幫他戴上眼罩,要他學習靜下心來,專注在自己的狀況中,看看自己到底在怕甚麼? 練習當恐懼出現時認清他們,並且靜觀,練習不反應。這是一個現場操作的認知練習,調整呼吸、耐心面對恐懼的發生。
約過5分鐘,我看見了漸漸有反應的陰莖。我試著鼓勵他,繼續想像,繼續感覺那種美好,繼續放大那種對性愛的渴望和快感。這種快感沒有威脅,沒有考試,更不會有人會打分數。
掀開眼罩時他開心的與我分享。
「這個訓練是我人生中最有進步的訓練。第一次感覺勃起沒壓力。治療前我總感覺我自己對性失去熱情,老婆要做愛也是因為我想要,當她有這種反應時,我就覺得我不想強人所難,因此,就想趕快做完,沒想到有時才要插入就已經軟了,這時老婆又會說,沒關係,年紀大了,不做也無所謂,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但在我聽來簡直是一種汙辱,漸漸的就覺得自己真的不行了。」
在一開始練習的過程中,雖也會感受到他的焦慮,時而表現好,時而不佳,但我仍繼續引導他放開自己的感覺,學習不回應,學習加強敏感度,不要在意自己的表現和別人的看法。幾堂課下來,他漸漸開始抓住我說的那種感覺。第六堂練習時,他很勇敢的告訴我,他在家做愛時不但陰莖沒有那種忽軟忽硬的狀況而且還可以持續如小黃瓜般的硬度。昨天,是最後一次進入治療室,我偷偷的為他計時,結束時已經過了25分鐘。
以心理學家的角度來說,這是一種將心理反應映射在性上的一個非常容易理解的表現,而我所用的就是「矯正性感覺的體驗」(corrective emotional experience),
個案在性治療的過程中體會到新的經驗與感受,破除原本對事情看法的假設、幻想與理解,這不是認知的改變,而是對自己有信心的展現,是從經歷的過程中改變的。
最後,課程結束離開時,道成要我建議他日後在日常生活中應該如何面對,「練習處理是最好的功課。」當面對老婆的反應時,心裡要將負能量轉為正能量,心想這麼好的練習機會,怎能放過? 我和個案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他開心的離開了我的視線。
說自己會道德感重,即使面對性工作者也硬不起來的男人,也許真的是因為害怕染病,也許是因為他太愛他老婆,也許甚麼都不是,是無法面對別人眼神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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